幽幽涼風吹著一陣幽幽冷香，一頂由八名婢女擡著白色轎子飄飄飛落，白紗飛揚，恍若夢幻。透過白紗，隱隱可見內裏的人影。轎子一落地，又八名白衣婢女飛落下，各自抱著不同的樂器，各自侍立於左右。

“來者何人？”慕容端祥問道。

“能來此處的，自然是故人。”白紗被撩起，現出裏面的人來。

“慕公子！”鳳如卿驚愕不已。

“傾雲公子。”慕容宿和喬五爺竟也似抽了口氣。

冷墨軒一驚之後反而是了然般的抓抓自己下顎，笑道，“傾雲公子，你好似來得晚了些。錯過熱鬧了。”

“我倒覺得我來得正是時候。”慕天端坐在轎子內，輕笑著，纖柔如雲，淡也如雲。

“在下可不可以請問，傾雲公子你此來是來做什麽的？”冷墨軒笑得越發燦爛，瞇瞇眼問。

“現在是找你。”慕天笑得溫柔。

“不是鳳公子？”冷墨軒指著鳳如卿。

鳳如卿絲毫不認為慕天有必要來找自己，因為眼下看他並無急事，只是來找冷墨軒，確實比找自己還更加讓人奇怪。

慕天搖頭，對冷墨軒道，“在下是找你。”

冷墨軒難得的苦皺著眉頭，“你……”似乎很自覺的腳步往鳳如卿身後移動。

“冷公子？”鳳如卿一直認為冷墨軒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你好像在怕什麽？”

“我希望是我感覺失誤。”冷墨軒摸摸已經冒出汗的鼻子。

鳳如卿微皺眉頭，還在考慮。突然咻咻兩聲，一抹影子眨眼間擦過眼。

“既不漂亮，也不能幹？”嬌嬌嫩嫩的女聲格外的明媚。

“難道不是？”冷墨軒抽抽鼻尖，一臉大義凜然，似乎打算慷慨就義。

“笨，還老整人？”一雙水眸眨巴眨巴……

“呃……啊……”

碰的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響，鳳如卿這才回過頭去，就看見冷墨軒仰面朝天的躺平了，張大嘴卻叫不出聲，旁邊一身碧綠的小姑娘戳著僵硬發青的臉。

不是水碧綠又是誰？“水姑娘。”鳳如卿看得出冷墨軒很不正常，最可能的是被下了毒。

“哦？”水碧綠回過頭，瞥了眼鳳如卿，“你叫我？你怎麽知道我姓水，他告訴你的？”水碧綠猛的一拳擊打在冷墨軒臉上。

鳳如卿不自覺的退後一步，“是你告訴我你姓水的。”

“我告訴你的？”水碧綠抓抓腦袋，“我認識你嗎？”

“你認識慕公子，我和慕公子是朋友。”鳳如卿看不出水碧綠像是在說謊，但她說出的話也很古怪，感覺她並不認識自己一樣。難道她只是水碧綠的雙胞胎姐妹？

“慕哥哥的朋友？”水碧綠眨巴眨巴大眼，望向慕轎內的慕天，招手問，“慕哥哥，他是你朋友嗎？”

撫弄著琴弦似在調音的慕天擡起頭，只莞爾道，“你和他是認識。”

“哦。”水碧綠瞅了好幾眼鳳如卿，“你叫什麽？”

“在下鳳如卿。”

“哦，這個名字我有印象。好，就算我們認識吧。”水碧綠扭過頭就著冷墨軒這肉墊撲的坐下。

鳳如卿見冷墨軒吃牙咧嘴卻叫不出聲來，想起自己曾經被下毒，對冷墨軒頗有些同情，便委婉對水碧綠道，“水姑娘，你對冷公子做了什麽？”

“請他吃了點糖而已。”水碧綠咧嘴一笑，笑得實在很甜。

鳳如卿沒天真到信了水碧綠說的是真的，至於兩人之間那些覆雜的關系，鳳如卿覺得自己本不該介入，只是現下很需要冷墨軒，所以鳳如卿不得不懇求道，“水姑娘，因為我們這裏很多人中了毒，所以需要冷公子幫忙，所以能否請您先讓他自由行動。”

“我知道這裏很多人中了毒啊！”水碧綠嘴一撇，“不過和我們沒關系啊！你去找大夫不得了。”水碧綠還覺得自己很在理，完全不想多理會鳳如卿的模樣。

“這位小姑娘……”慕容宿上前來，正要說話卻立刻得到了水碧綠的一個白眼。

“慕哥哥，他們好煩！”水碧綠叫道，“你說你會幫我，現在先讓他們閉嘴。”

慕天笑盈盈的應了，“好。”手一翻，將手中的古琴正方，纖指一撥，出了宮音便停下，“碧綠，按我之前告訴你的做。”

水碧綠眉頭一擰，碰的用隨身的包砸暈了冷墨軒，接著盤膝坐下，口中念念有詞。

慕天垂著眼眸，指尖再次撩撥，琴聲剎那如山泉迸飛，風動林，百鳥驚，山獸走……

琴聲一出，四下傳來垂死掙紮般淒厲哀嚎。鳳如卿來不及想就覺得心頭一震，入耳的琴聲似乎化成了利劍穿破了耳膜，刺向心肺，頭痛欲裂，似乎有什麽強硬的擠入腦中，與原本占據腦海的東西爭奪廝殺，某種從不知曉的本能似乎要裂殼而出………

琵琶聲、柳琴、笛聲加入，絲竹聲如戰鼓震動曠野，震撼於心，不絕於耳的絲竹聲將周圍的風景扭曲變色……

鳳如卿跪倒在地，手顫抖著，仿佛要脫離自己主宰，心扉之中澎湃著，渴望著某種不熟悉的沸騰燃燒，鳳如卿將手抓入地面，“不行。”

“入魔音。”慕容宿面色大變，震驚道，“你果然是！”

“盟主果然好見識。”慕天輕笑著，飄渺般的聲音隨著琴聲而來竟也如同催人入魔。

“爹？”慕容端祥剛要問，卻被喬五爺出掌打暈，沙綺羅和幽然等人咋驚後便同時出手與喬五爺糾纏起來，不出片刻又變成了亂打，五個人不分敵我，越打越激烈，且個個出手都不留餘地，仿佛要置對方於死地。

“鳳公子。”慕容宿猝然飛至鳳如卿身後，出掌打向鳳如卿。

鳳如卿一反身，對接上慕容宿的掌，兩股掌力合攏，竟然恰好的將琴聲避開。

鳳如卿稍有清醒，完全不知道自己怎麽會和慕容宿交了手，“盟主。”此刻想收掌，不是自傷，就是落得兩敗俱傷，鳳如卿不得不考慮好兩全之法，所以不敢擅自收掌。

“只有滅了琴音才能救這裏的人。”慕容宿瞥向左右，原本動彈不了的人竟然在掙紮著要爬起來。

鳳如卿並不明白怎麽回事，滅了琴音？鳳如卿望過去，就看到轎中輕笑著的慕天，琴聲是從他手下出來的。

“琴音是魔音陣的主導，毀了琴音就能破陣！快去！”慕容突然收了掌，鳳如卿根本來不及收不回的掌力直接打在了慕容宿胸口。

“盟主。”鳳如卿咋驚，不懂慕容宿的用意，但心底很是愧疚。

“快去！奪琴！”慕容宿用盡功力推了一掌，將鳳如卿往慕天方向震去了十餘步遠，一口血噴出，往前撲倒在地。

樂聲再次入耳，鳳如卿一震，利索的抽出劍，以劍氣將樂聲避退的片刻，震飛而起，直取慕天所在。

借著烈日的光忙，鳳如卿輕轉劍刃，反出的白光晃過慕天眼前，讓慕天閉上眼的瞬間，再出劍挑向指下琴弦。

“鳳如卿！”慕天怒聲叫道，手掌猛然拍下，鳳如卿的軟劍劍刃回拉，琴弦斷裂的同時帶出一抹血紅。

琴聲停歇，琵琶等絲竹也紛紛聲絕，魔音無蹤。

“哈……”慕天急喘息著，滿臉汗水，怒紅的雙眼瞪著鳳如卿，“好一個鳳如卿。”

“慕公子。”鳳如卿盯著慕天撫在琴上的血手，“你怎麽樣？”

“公子！”抱著琵琶的琴徵奔來，猝然從琵琶中抽出一把匕首，狠刺向鳳如卿。

鳳如卿倒也不避，反身出手奪了琴徵的匕首，再將琴徵打開，“我不是故意傷他。”

“天下間只有你沒資格傷他。”琴徵怒道，猛的將琵琶扔出

鳳如卿見此，只能轉身拉倒慕天倒向一邊避開飛來的琵琶。琵琶直砸在轎子上，碰咚兩聲，琵琶碎裂，轎子也跟著塌下一角。

“鳳如卿。”壓在鳳如卿身上慕天怒瞪著眼出了聲，突然低頭撲向鳳如卿的右肩。

肩上傳來刺痛。“慕公子？”鳳如卿出掌將慕天震開，坐起身肩頭已經被鮮血染透，手臂因為疼痛而痙攣顫抖。

慕天擡起血掌擦去嘴角的血，片刻後如癲似狂的大笑，“好！真好！”

“慕公子。”鳳如卿看得心驚膽戰，見著慕天手掌的血心微微的疼。“抱歉，我傷了你。”

慕天沈下臉色怒罵道，“孽障！”

鳳如卿沈下眼，思及之前聽到慕天的琴聲，自然明白其中有詭異，規勸道，“慕公子，你不該用邪法。”

“邪法？我沒有武功，除了這點能耐，我還能做什麽？”慕天吃吃的笑，瞥見一旁琴，急又撲上去。

“慕公子。”鳳如卿原本以為他又要做什麽，卻見一柄鐵筆飛來直刺向慕天，鳳如卿出手拉住慕天，撿起軟劍將鐵筆纏住，再彈飛回去。

啪啦兩聲，轎子四柱本劍氣震得斷裂，欲要塌下。鳳如卿忙拉起慕天離開，慕天卻硬是要抱起琴，轎頂頃刻塌下，已來不及帶慕天離開，鳳如卿立刻將身形較為嬌小的慕天抱進懷裏，弓身擋著，任著轎頂砸在自己身上。

轎子塌下後，鳳如卿確認了慕天沒事才出掌將頂上的轎頂震飛，扶著抱著琴的慕天走出，喬五爺已經再次以獨門武器鐵筆攔下鳳如卿。

“麻煩鳳公子將這位公子交出來。”喬五爺道語帶客氣。

鳳如卿略看了一下，慕天的十六個婢女已經被押下了，冷墨軒和水碧綠反而沒了中影，估計是逃了，畢竟這兩人輕功倒是上等。再看身旁的慕天，不知為何，鳳如卿私心裏覺得將慕天交出去不該，扶著慕天的手反而微用了力，沈吟了片刻道，“這裏是喬家堡，喬五爺是有權說話的，但是……喬五爺要在下將慕公子交給你，總要有緣由。”

喬五爺義正詞嚴道，“他攪亂這次武林大會，我懷疑之前的毒也是他做的手腳，為了大家的安全，我自然要將他拿下審問。”

鳳如卿想了想，喬五爺說的也不是不可能，低頭問，“慕公子……”

“是我做的。”慕天冷笑道。

“慕公子？”鳳如卿完全不明白慕天這麽做的用意，以他的聰慧和為人，不該做出這種事的。“為什麽這麽做？”

“喬五爺和盟主都很清楚不是嗎？”慕天盯著喬五爺輕笑。

喬五爺面上微有一絲倉促閃躲的神情閃過。

第三十二 牢獄之災

“是你下毒？”沙綺羅突然冒出，搶到了喬五爺前面，火紅的裝扮在烈日下極為灼眼，紅色面紗遮掩著面容，只露出一雙似火明眸，盯著慕天打量了片刻，“這小子長得還真好看，難怪這位公子舍不得？我聽說這中原境內是有男人喜歡男人的！”說著又瞥了眼鳳如卿。

鳳如卿不由得沈下臉。“沙姑娘，請註意你的言辭。”

“你倆模樣還挺配的！”沙綺羅一昂頭，完全不把鳳如卿的威脅當回事，傲氣道，“把解藥交出來。”不羅嗦的手一伸，火眸閃動著怒火，“不然別怪本姑娘不客氣。”也不忘威脅。

“沒有解藥。”慕天眼一轉，根本不看沙綺羅，只勾著唇冷笑。

沙綺羅咻的拔出隨身彎刀，紅光一閃， “本姑娘不信！”彎刀刀刃映著日光讓人感覺刀刃似有火光灼熱。

“火月刃。”慕天目光凝住沙綺羅的彎刀。

“見識倒是不錯。”沙綺羅哼了一聲，“說，解藥交是不交？本姑娘不喜歡啰嗦！”

鳳如卿幾乎是自然本能的將纖弱的慕天護到身後，“沙姑娘，解藥的事情慕公子已經說了沒有，就算你咄咄相逼，也不會有結果。”

“他說的鬼話誰知道是真是假？”沙綺羅哼道，“你想維護他？看來你還真是被男色迷住了！還是你們是一夥的？”沙綺羅冷眼逼著鳳如卿。

“他是我的朋友。”鳳如卿並不避諱道，“今日他的舉動也出乎我的意料，但他不是無理取鬧之人，他必然有他的理由。解藥的事情，由我來問，我一定給大家一個交代。”

“他殺人還要理由？就算欠債還錢，報仇雪恨，我和他都不認識，他卻是連我都要害死。”沙綺羅冷傲道，“你說交代就交代？你和他是朋友，說不定就是狼狽為奸，我們這麽多人命，交給你，誰放心？”沙綺羅頗不耐煩，叫嚷道，“你武功是厲害，但別以為本姑娘就怕你了。大不了，我們刀上見高低。”

“鳳公子，你真的能問出解藥下落？”慕容宿由著白少提扶著走來，看了眼慕天，目光微有閃爍。

“晚輩一定能。”鳳如卿自知慕天看似柔弱，卻有幾分倔強脾氣，他若真倔強到底，怕是有些難。但為了不讓他受到別人的逼問受傷，還是自己來好！不論如何，只要要到解藥，要救他就還有餘地。見慕容宿傷得不輕，鳳如卿賠罪道，“方才晚輩失手傷了盟主，還請盟主見諒。”鳳如卿雖然知道那時候該是慕容宿自願，但畢竟是自己傷了他這位德高望重的長輩。

慕容輕搖頭，“我的傷鳳公子不必掛心。鳳公子，現下最重要的是解藥！若你能問出解藥自然是好，你便是我武林正道的恩人，但若不能，我們這裏有幾百號各個門派的人必死無疑，到時候整個武林正道都必然不會放過他和你……鳳公子，想清楚，若你不能問出，就不是說幾句話就能解決的。合武林之力，別說只是你，就算秋水宮，也可以傾而覆之。我給你一天時間，明日此時，若你不能找到解藥，便要將傾雲公子交給我們，而且，你要給所有人一個交代。”

“多謝盟主。明日，在下一定給大家一個交代。”鳳如卿下了決心，無論如何要問出解藥，攸關幾百條人命，不能由著慕天胡來。

“攸關幾百條人命，甚至整個武林的安危。雖然鳳公子已經保證，但他是秋水宮的人，和武林正道關系並不大，而且和這位下毒的小公子是朋友，身份本有嫌疑，我們不能放著他們，萬一他們拿不出解藥，反而趁機逃脫呢？”喬五爺對慕容宿拱手道，“盟主，此事需要慎重。在下提議先將他們關入喬家堡內的地牢，雖然有些委屈鳳公子，但此事是為了眾人安危。”

慕容宿似有猶豫，鳳如卿沈思了片刻道，“喬五爺的提議在下答應。晚輩願意和慕公子一同被關入地牢。”

“好！”慕容宿也別無他法，“那就委屈鳳公子了。”

喬五爺招手喚來人，要押下慕天，鳳如卿將慕天護在臂彎中，“他沒有武功，琴弦也已經斷了，根本不足憂慮。”

慕天抱著琴，只鄙夷的冷哼了一聲並不說話。

喬五爺審視了片刻，“那好，鳳公子請。”

喬五爺將鳳如卿和慕天送入地牢，而琴徵等人被關去了別處，並不在地牢。

喬五爺和喬家家仆將鳳如卿和慕天關押進四面都是厚達三尺的鐵壁的牢房後，開了機關鎖住門就離開了。

進了牢房，慕天就抱著琴在床鋪的枯草上坐下，不言不語，顯得倒是很淡定，仿佛只是來做客，而不是被關押。

地牢裏昏沈晦暗，昏黃的燭火映照著四周鐵壁和潮濕的地面，牢房內靜靜的甚至沒有絲毫的風，只有死氣沈沈和枯朽黴味。

鳳如卿考慮到這環境很不適合病弱的慕天，只想快些帶他離開才是。

“慕天。”鳳如卿走近，“為什麽要下毒？”

“現在問，不嫌晚嗎？”慕天依舊垂著頭，似乎在整琴，“何況，我為什麽告訴你？”

“你的手。”鳳如卿抓住慕天的手，“傷得重嗎？”

“你是知道的，我不同一般人。”慕天扯開手，“鳳公子，不管你是要扮好人，還是要做什麽，我只告訴你，沒有解藥。”

鳳如卿再次抓住慕天的手，“就算傷好得再快，至少會痛。你是人，是血肉之軀。”

“痛？”慕天冷笑，“我痛不痛關你什麽事？”

“我們是朋友。”鳳如卿始終覺得關心慕天是理所當然。

“江湖義氣，歃血為盟，而我們正好歃血斷義。”慕天舉掌，冷齒道，“你傷了我的手，我咬了你的肩，彼此見了血，我們之間再無情無義。”

“慕天。”鳳如卿深吸了口氣，“傷了你是我不該，我並非有意傷你。”

“不重要了，反正已經傷了，也都好了。”慕天低頭繼續整琴。

鳳如卿順著慕天的手看著那琴，“這把琴對你很重要嗎？”

“他是我唯一的武器。”慕天將斷了的琴弦取下，“如同你的劍，你說重要嗎？”

“對我而言，劍並不重要。東西再重要，也比不上人。”鳳如卿自然是有深意。這把琴可以重要，但怎麽能比上自己，之前他為了琴，差點被轎頂砸到。

“那麽，你的玉簫對你重要嗎？”慕天撫著琴身上的傷痕，“你的簫是你師父給的，你很珍惜，你師父還活著，就算你玉簫沒了，她可以送別的給你，而我的琴是我爹娘留給我的唯一的遺物。”

遺物！“你爹娘……”鳳如卿再看向那把有些破舊的琴，總算明白了他在乎的什麽，“既然這是你爹娘留給你的，你就該珍重它，而不是用來殺人。”

“我用我爹娘的琴為我爹娘報仇，哪裏錯了？”慕天沈痛的垂首，凝眉閉上眼，手指輕撫琴身，哀傷道，“你可知道，這把琴是我娘最愛的，後來贈給了我爹，這上面有我娘和我爹的血……”

鳳如卿怔住，倒是一點沒料到這把琴的由來是如此的沈重。

“慕公子！”鳳如卿心底總有些為疼惜，終於理解了這把琴於他的重要性，也同時理解到了他的背負。為父母報仇，本是天經地義，鳳如卿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勸服他不報仇。慕天說過他的爹是三十多年前因為藏寶圖而被害死的，他娘只怕也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自己不清楚，但現下，他在自己眼前，鳳如卿心底便只湧出一種念頭，就是不想看到他受絲毫的傷。慕天不適合做這種事，鳳如卿認為。

“你的仇人到底是誰？總不能整個武林都是你的仇人。你就算要報仇，也不該牽連無辜。”鳳如卿可以理解他報仇的動機，也不能理解他的舉動。

“還有朝廷。”慕天說得很輕，“最高的那個家族。”

“皇族？”鳳如卿為慕天抽了口氣，“你的意思是你要和天下人為敵？”

“你怕嗎？”慕天眼也未擡，語氣也極為清淡。

“我怕你會因此受傷，甚至……喪命。”鳳如卿擔心的事情向來很明確，“慕天，你不能放棄報仇嗎？當年因為藏寶圖而害死你父母的人多數已經不在世上，你如此追究下去，也只是冤冤相報何時了。”

“放棄？我等了三十三年，就為了報仇。除了報仇，我已經沒有別的生存意義。”慕天將撤下了琴弦的琴放好在側旁。

“世間之大，你怎麽就能確定你除了報仇找不到別的生存意義？”鳳如卿對慕天這種悲觀的態度很不放心，“游歷江海湖川，遍踏群山，見識奇人異事，這是我想要做的。若有那麽一日，慕天仍舊找不到生存意義，我希望你能和我同行。”

“你幾時有了這個想法？”慕天有些古怪的皺眉，瞅著鳳如卿，“我倒是一直都不知。”

“小時候，師父常教導我，山河無際，知也無窮，一草一木是為天道，一念一悟是為人智。”談到自己的理想，鳳如卿自然不禁露出醉人微笑。從小困於秋水宮，對這外界一無所知，而這一想法是從師父的教導中來的，等見識了外面的世界，這種想法才終於確定了下來。只是現如今身負師恩，又有身世之謎未解，所以暫時不能縱容自己的想法實現而已。

“你師父應該沒想到，你學到的比她教給你的要多。”慕天嘲諷道。

“我所學的都是師父所教。”鳳如卿不自覺的面露欣然。“慕公子，你現在還有什麽親人嗎？”

慕天目光咋冷，瞅了眼鳳如卿，似是定了片刻，別開臉冷聲到，“沒有。”

鳳如卿突然念此，便提道，“那麽我放心了，我還是希望有朝一日，我們能結伴同游。”

慕天盯了鳳如卿半晌，“我們兩個人？”

“對。”鳳如卿覺得就和慕天兩個人倒也挺好，天高海闊，求一知己足矣。

慕天依舊是盯著鳳如卿，半晌後道，“為什麽是我？”

“因為你是慕天。”鳳如卿心底並無理由，也不需要，只有心意如此。

慕天扯了扯嘴角，“你的想法很好，但若有那一日，我不能和你一起，因為你是鳳如卿。”

第三十三 頓悟前情

鳳如卿還沒想明白，慕天已經站起身，將琴抱起，往牢門走去，直直站了許久。

“慕天。”鳳如卿深思了一陣，深吸了口氣走近慕天，“一直以來，我忽略了你很多事。”

“你……”慕天瞪著眼，“你竟敢？”

鳳如卿收回點了慕天穴位的手指，“抱歉，慕天，我不會讓你再錯下去。”

“你想做什麽？你這樣就能阻止我嗎？”慕天憤怒後歸於平靜，沈著的閉上眼。

“慕天，我也不清楚為什麽如此在乎你，但是既然我想做就一定會盡全力做到。師父曾說過，雖然我有時候很笨，但毅力一直很好。”鳳如卿說完將僵立的慕天抱回床上放倒，“如果我沒猜錯，你應該安排了人來救你，他們很快就會到了。”

“你怎麽知道？”慕天微凝眉，“看來我低估了你。”

“不是你低估了我，而是你讓我學會了多用心……尤其在你身上。因為我猜不到你會做什麽，所以必須多考慮。”鳳如卿抱了稻草蓋住依舊抱著琴的慕天，“慕天，只要我在一日，我便會阻止你，盡我所能的。”

慕天眉宇間越發沈重，怒瞪雙眼，“你以為你可以嗎？”

“慕天，與全武林為敵，你並沒有勝算。我不願意看你將來被全武林追殺，只好現在就阻止你犯錯。”鳳如卿擡起手，“你說你沒有解藥，雖然當時我維護你，但其實這點確實說服不了任何人。雖然同是男人，但搜你身也並不禮貌，只是過會兒我還是要做。還請你見諒。”就算找不到解藥，也或許會有線索。

“你！”慕天剛要開口就被鳳如卿出手點了啞穴。孽障!慕天雙目死瞪著鳳如卿，怨怒不平。

抱了稻草將慕天遮住，鳳如卿就坐在床邊，閉上眼不動。

不一會兒，一個身量高挑的黑衣人走到牢門外，從通風口看了看牢房內，似乎沒找到自己要找的人，頗不自然的聲音叫了聲，“公子！”見無人回應便往別出去了。

不一會兒，黑衣人又回到了牢門前，打開了牢門，舉著火把，走進牢房，火光映照出鳳如卿端坐的身影，黑衣人問，“你是什麽人？”

鳳如卿擡起頭，看黑衣人的身量不是琴徵或者琴商，聲音更不是。

“你……”黑衣人驚愕的盯著鳳如卿，“你和慕容皇家有什麽關系？”

“慕容皇家？”鳳如卿才覺得古怪，“在下不知兄臺所指。”

“那好。你可知今天被關進來的公子在何處？”黑衣人語帶客氣問。

鳳如卿只舉手比了一下牢房四周，“我就是今天被關進來的。”

“不管如何，你可以走了。”黑衣人似有失望，但也轉身便要走。

“為什麽要放我走？”鳳如卿確信這人是慕天的人，而且沒見過自己，但是他的目的除了救慕天，還有放人嗎？

“如果你想死，大可留下。”黑衣人很快出了門去。

確信黑衣人已經走了，鳳如卿才掀開稻草，“慕天，是你的人？”看來是已經這麽快入夜了。

慕天閉著眼，看也不看鳳如卿。鳳如卿知他心有怨氣，先解了慕天的啞穴，道，“抱歉。”

慕天已經默然無聲。

“慕天，拿不到解藥，我不會放你出去，我也不會出去。得罪了。”鳳如卿先拉起慕天的手臂，查找袖子，只找到兩塊白色繡帕，面上繡著白色的花，放回後往腰帶上查找，找到幾縷琴弦，鳳如卿目光微凝，“你有琴弦？”慕天手下的琴非同一般，想起之前敗在他琴聲下，鳳如卿還心有餘悸。

慕天不吭聲，僅僅是瞪著鳳如卿將琴弦收走。

鳳如卿將琴弦收走，手再往最後的慕天胸前衣襟去。

“放肆！”慕天喝道，“鳳如卿！”雙眼怒瞪，面上鐵青。

鳳如卿被慕天的暴怒震了震，還未落下的手暫時收回，和氣道，“慕天，我無心褻瀆你。”就算慕天美貌，雌雄莫辨，似乎被男人、女人喜歡都正常，但鳳如卿可以確信自己心底並無雜念，只是一心要找解藥，並未褻瀆他分毫。

“你敢再碰我，我一定讓你後悔莫及。”慕天咬牙道。

鳳如卿倒覺得慕天是絕對認真的，但如今是顧不得以後了，“抱歉，慕天，我沒有別的辦法。我知道你性子看起來和氣，卻也有極為倔強的時候，既然你一直說不願意交出解藥，也不是假話，我想不出說服你的辦法，我就只能自己找線索。”

眼見鳳如卿微拉開自己的衣襟，“別碰我！”慕天怒吼道。

鳳如卿的手在僵了僵，“慕天，江湖人本不必太拘泥於小節，我們都是男人，你也該知道，我對你並無雜念。”沈思片刻，鳳如卿道，“慕天，我們的性子都太拘禮，難怪水姑娘說我們都不像男人，你現在讓我覺得你更像個女人了。”

“就算我是女人又如何？”慕天咬著銀牙道，憤不可當。

鳳如卿這倒是被震住好半晌，“你……真是……”

“我是男人還是女人都由不得你亂摸。”慕天眉一擰，瞪回鳳如卿疑惑的目光，才驀然發覺鳳如卿的目光所在，“你看什麽？”慕天明白了立刻變得面色發青，貝齒咬得唇發白發顫。

“抱歉。”鳳如卿倉皇的避開眼去。剛剛一瞬間，幾乎真以為慕天是女人，甚至有一絲覺得理所應當。自己那瞬間在想些什麽？又是何時有了這般想法？鳳如卿慚愧於自己內心的齷齪不堪，歉然道，”抱歉，慕天。”

慕天盯著鳳如卿紅了的耳廓，雙眸微瞇“你剛剛想了什麽？現在你還能說你沒有褻瀆之意？”

“抱歉。”鳳如卿這會兒心思紊亂，已經沒有繼續搜身下去的意念了，反身過來解開了慕天的穴位，連看慕天的臉都不敢。

慕天瞅著鳳如卿太明顯的心虛舉動，“你是不是真想我是女人？”

“抱歉，慕天。”鳳如卿說不出別的話來開解或者脫罪。對自己唯一的朋友有此不正經的想法，當真不堪，有負師父教導，也有愧於慕天。

慕天坐起身，快速理好衣襟，將頭上的稻草扯下，“就算我是女人，你也不該有綺思遐想。”

“抱歉。”鳳如卿深吸了口氣。除此之外，說不出別的話。

慕天忽而從後方伸手貼上鳳如卿的心臟，貼上鳳如卿紅彤的耳後。

“慕天，你做什麽？”鳳如卿轉身將慕天拉開，垂頭認錯道，“是我不對，或許是因為我看你太羸弱，所以生了憐憫之心，加之我自小長在秋水宮，不時的竟然把你當成了女子。抱歉！”

慕天盯著鳳如卿半晌，忽問，“你喜歡我？”

鳳如卿心頭被這簡單的字句震了一下，擡起頭來，迎上慕天也自疑惑的神情。不該是這樣的。鳳如卿搖頭，“對你，我是好奇、憐憫，有朋友的喜歡，有相交的真心，還有你像誰，所以我放不下，沒有別的。”到底慕天像誰？不是輕羽，鳳如卿才有些明白。

慕天突然擡手按住鳳如卿胸口，感覺到砰然的心跳，輕笑，“你開始長大了。”

“慕天。”鳳如卿拉開慕天的手，“以後，我們的舉動還是要註意些。這些舉動有些不適宜。”要是以後被人誤會就不好。

慕天反握住鳳如卿的手，壓向自己胸口，“我們都是男人。”

“慕天，我明白了。”鳳如卿感覺到手下的平坦硬實，竟然松了口氣，“是我心思不正。”

慕天凝眉，“上次，你說我像輕羽。或許，你是因為輕羽姑娘，人也太隨和，所以對我的心思亂了些。”

鳳如卿搖頭，“不是輕羽。你像的不是她。我再糊塗，有些事也是分得清的。我待你比輕羽還要關心。慕天，我突然想，昨夜你說起讓我娶水姑娘為妻，我拒絕了你。關於這件事……”

“現在你打算答應了嗎？”慕天冷著臉問，顯然對昨夜的事情仍有記恨。

鳳如卿搖頭，“慕天，我不能娶水姑娘，因為她不是我會喜歡的那一類。我想，其實我心裏該是有個人。”

“你心底的人？是喬大小姐還是輕羽？”慕天再將琴抱起。

鳳如卿輕搖頭，“不知……”目光忽瞥見慕天的琴，忽而想起什麽，面上血色褪盡，站起身，繃緊了脊梁，身體僵直。

慕天沒聽到回應，望向鳳如卿，猶豫了一下才問，“無塵？”

“你像她，說不清哪裏，但是第一眼的感覺其實沒錯。”鳳如卿勉強笑了笑，藏在心底太深，深到自己都一直沒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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